钥 匙 □丁娅璇(甘肃省定西市第一中学高一) 天很高,耳边充斥着各种小贩叫卖的声音和司机们不耐烦的喇叭声,向远看去,一排烟囱一齐冒着黑烟,使这座小城更闷。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经过几次换乘,终于来到此次的目的地:A市儿童康复中心。面前的建筑不算破旧,向里看,楼道的墙壁画满了卡通人物和花花草草,使它看起来像一个美好的儿童乐园。院长带着几个人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迎接我,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欢迎上海专家莅临指导。我尴尬地冲他们笑笑——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心理学研究生而已。院长满脸堆笑地拉着我到处转,不停介绍他们的设施,我没有过多注意这些,而是惊奇地发现,这个康复中心的孩子如此之多,有身体残疾的儿童,也有四肢健全的孩子,大概是精神或心理上的问题吧。院长看出了我的疑惑:“宋老师,我市就这一家康复中心。这些孩子还不是全部,这儿不挣钱,还累,所以员工少,得分开来。”我不可置信:“这儿的费用很低吗?”院长憨厚地挠挠头:“娃儿们都可怜,家长也付出了太多了,我想着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呗。宋老师,有一个人孩子,腿残疾的不严重,按理说几个疗程后会好很多,可都一年了,还没有一点起色,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冲他投去钦佩的目光,同时又惭愧:“我是心理医生,目前的能力只能给自闭症患儿提供帮助。”院长肉眼可见的失望:“今天自闭症的孩子只来了一个,我带你去看看。” 面前的小孩正在跟着护工画画,她不能专心致志地做同一件事,画了没几秒就会抬起头四周张望,看见我来,她放下手中的画笔,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试着慢慢向她走去,果然,尖锐的尖叫声响起,桌上的画笔被她狠狠砸在地上,我只好跟着院长出去了。等她平静下来,我又试着进去,并在离她最远的小角落蹲下来,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觉得我没有什么恶意,便又开始画画了。慢慢的,她适应了我的存在,我在房间四处走动,她也不予理睬。我把一个糖果扔给护工,她看了我一眼,自然地吃掉了它。过了一会儿,她妈妈接走了她。护工向我说明她的情况:“她叫高菲,今年九岁。这孩子本来就是自闭症,再加上她父亲长期家暴,又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母亲改嫁,父亲有次喝醉后掉湖里淹死了,刚刚的女人是她的养母,待她很好。”我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极大的同情。此后她每次来,我都在一旁静静陪着她,在她要走的时候,叫一声她的名字跟她说再见,她便淡淡地看我一眼,没有任何表示,但我知道她内心已经在慢慢接受我。而后的一天我坐在她身旁教她画画,像跟正常孩子交流似的跟她喋喋不休:“高菲,你今年几岁了?不告诉我也没事,我今年25了,刚毕业,来自上海,我喜欢看书、画画……”她一直不看我,手中画笔不停,缓缓吐出一个字:‘’吵。”我喜极而泣——她竟然跟我说话了!我决定乘胜追击,继续说:“还非常喜欢滑板。”她转头看我,眼睛里是光,我满意的把糖塞在她嘴里:“现在就走。”她的兴趣爱好我仔细问过她妈妈,我坚信,这是打开她心门的钥匙。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在康复中心门前自由地滑来滑去,大女孩总摔得龇牙咧嘴,小女孩显然技术高超,边滑边看着那人,似在嘲笑。一旁聚集了许多残障儿童,眼里尽是向往和羡慕。看着他们的眼神我感到很难过,便拉着高菲去了公园。公园里人并不很多,高菲却很警惕,小心翼翼的找了个角落滑着。后来我们多来了几次,她便放得越来越开了,就算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也觉得无所谓。有时玩得开心了竟然还会停下来冲我笑,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没有什么事比这更让我感到有成就感了。光跟我亲近也不行,有次我把她的滑板塞给路人,又吩咐她去要,她十分不满地走过去,但也没有发脾气,伸出手示意那人把滑板还给她。成功拿到滑板后,她越发“亲民”,攥着三块钱主动给我买了一瓶水。 所有人都在感叹她的进步,我也得意,带着她到处转。可有一次,我们来到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她滑着滑板,突然没有预兆地尖叫起来,路人诧异的目光投来,我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健壮男人。我明白她尖叫的原因——她的父亲也长这样,她怕一切长胡子的男人。回去的路上她叫到嗓子嘶哑才筋疲力尽的停下来,我抚着她的背,感到后悔,同时开导着她:“不要害怕,菲菲,你爸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那些人都不是他,现在没有人会伤害你,况且还有我保护你呢……”她认真的看着我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敢再带她去人多的地方。可能觉得这地儿太小,她硬拉着我来到了市中心的广场,一些热爱滑板的青少年在这搭了一个小小的滑板场,她风一般冲过去,跟他们一起玩起来。围观的路人不停惊呼,她在空中旋转跳跃,好像为滑板而生。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经过她妈妈的同意,我带高菲去了省会城市的滑板比赛。她毫无悬念的拿下少年组的第一名,站在领奖台上,把玩着胸前的奖牌,丝毫没有注意给她颁奖的评委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叔,我松了口气。记者包围过来,我眼疾手快地护住她:“自闭症患儿不接受采访。”记者们越发来劲,话筒快杵到高菲脸上:“作为本组最小的选手,况且您还是自闭症患儿,请问您是怎样把滑板滑得这么好的呢?”高菲冷冷地开口:“喜欢。”很快,记者的话筒又要捅进我嘴里了:“您是怎样将一个重度自闭症患儿培养的跟正常孩子无二样的呢?”“我是她的心理医生,我认为,这些孩子本就没有和正常孩子不同,上帝为你关上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如果找得到钥匙,那个关上的门也会被重新打开。”“那您认为那把钥匙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坐在回去的火车上,高菲望着窗外的风景,我望着她。冥思苦想那把钥匙究竟是什么,是了解她?是培养她的兴趣爱好?是给她无微不至的爱?高菲似乎有读心术,她仍旧望着外面,嘴角却勾了一抹微笑:“我的钥匙是你。”我被震住了,一种复杂的不能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打开一个自闭症患儿的心有多难,在和高菲朝夕相处的七个月里,我无数次想过放弃和逃避,我拼命想要找出那把打开她心门的钥匙,殊不知那把钥匙就在我身上——给她你的一切。 在离开这里之前,高菲妈妈和院长给我送了很多地方特产,高菲也特意为我送行,她拿着画笔歪歪扭扭地在我手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飞快地抱了我一下,把脚下的滑板推到我这里:“送你。”我亲吻了她的脸颊,踏上返回的路。 天还是很高,小城依然很闹,行李仍旧很重。七个月前,我来到这里,改变了一个女孩的命运,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原来,帮助他人是打开自己心门的钥匙。 (指导老师:马娟) 【点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但前提必须是这把钥匙必须正确地插到某把特定的锁孔里。作为心理医生的“我”如何走进一个孩子的内心世界,这才是关键。文章的感人之处在于,“我”以实际的善意与耐心,开启并且帮助了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重新认识了自己及自己所处的环境,自己的出现,像一道光,给了那个孩子内心的明亮,同时,在精神上,也给了那个孩子一把找到自信心的钥匙。事实也是如此,当孩子的心灵敞开,阳光自会涌向她。只有爱与理解,才是救赎的源泉。人间不乏爱与关心,施与援手,总会有人被拯救。本文获总决赛特等奖。(杨森君 诗人 教师作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