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 香 渡 河北省沙河市第一中学高二郭丰原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丑奴儿》辛弃疾 只是一个小小的稻香渡,矮小的稻草屋从渡中央迤逦到江边,周围是一片广阔的水域,稀稀落落的芦苇丛缀在河边,秋风拂开苇丛便能看到几只羽色鲜丽的野鸭,它们绀紫色的羽毛反射着温和的阳光。秋天的日光最为慷慨,它把金子铺满了稻田,稻香渡的空气里有着近似于美酒的芳香,这是稻子成熟时特有的味道。 当村口的碾盘碾出第一袋满是清香的稻米时,我就知道,唱戏班子该来了。戏班子每逢秋收时进村,站几天脚,演几出戏,讨几袋米,再一路北上。稻香渡的人们很把戏班子的到来当回事,村中央的大戏台早早便搭上了,大家口耳相传的都是关于戏班子的事,秋天的意思便因此忽然一下浓烈起来。 戏班子在秋收前便赶到了稻香渡,早早就安排好了住处。唱戏对于我而言并无多大意思,只是一出叫《青梅竹马》的小戏着实讨人喜欢。唱戏的小生姓元,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有着与他本人同样清秀的名字——清河。身材略有些瘦弱,本就白皙的皮肤敷上脂粉显得愈加明媚,浓密的眼睫让我想起父辈玄幻故事里提到的“鹿王之睫”,眼眸若有汤汤春水,他总是穿着花影重叠的戏服,清腔婉转应和着陈年的曲。 唱戏的声音总能传得很远,我坐在院中的竹凳上剥着一簸箕的豆荚,小小的红豆很难剥,晒干的豆荚卷曲起来,红豆的身影在豆荚中若隐若现。我就伴着这曲声慢慢地剥着红豆。 等项羽过了江东,红豆已填满了半簸箕,空了的豆荚在脚边聚起一座小山。二胡的声音飘荡在院子上空,我晓得,这是青梅竹马开场的前奏。 我“嚯”地一下站起身,把簸箕放在地上,喊道:“娘,我要去看戏!” “豆子剥完了么?” “完了,完了。”我转身向门外跑去,却一不小心踢翻了簸箕,无数的红豆卡在了砖缝里。 “痴丫头!能干些什么!毛手毛脚的。”母亲从屋內出来,塞给我两块钱,嗔怪道:“听完戏从俞伯那买只鲤鱼回来。” 我暗暗吐了下舌头,便跑了出去。 戏台下的人很多,在人群后方的我只能隐约看到元清河戴的发冠,小戏很短,直到结束我也没能看清他的面孔。我正打算跳起来看个清楚,台上却换成了吓人的白脸曹操。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都是未看清他面孔的遗憾,离开的路上免不了长吁短叹。 稻田外的小路很窄,两边的稻丛颇有些要占领小路的意思。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我赶忙闪到小路一边,用手将两条辫子在胸前捋得笔直,在他过去时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哎。” 元清河回过头,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礼貌的善意:“叫我么?”我有些结巴,磕磕绊绊地说:“你,你的戏唱得特别好。”我偷瞄一眼他的脸庞,又赶紧低下头:“我刚才在村里听你唱了。” “是这样啊,”元清河轻轻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惭愧,师娘说我还差很远呢。” “你来这条路上做什么?”他问道。 “娘差我到村外鱼塘买鱼。”经他一问,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要命在身。再一揣兜,不仅一怔,出门前娘塞给我的两块钱不知何时已经逃之夭夭了。 元清河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小妹,怎么了?” 我的脸有些发烫,一面是丢了鱼钱,不知娘会这样罚我,另一面是在元清河面前露出窘迫像,想来不免叫人脸红。 “莫不是丢了鱼钱吧?”元清河微微颔首,打量着我的神情。 “啊——”我吃了一惊,紧张之下有些语无伦次:“是啊,不打紧,不打紧。” 元清河似乎觉得我有些好笑,不管怎样,他满含笑意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手里用金黄色稻草绳穿起来的大鲤鱼,轻快地说:“喏,这条鲤鱼给你,拿去吃。” 我慌乱中连连摆手:“这怎么好要!”却不防那人将滑溜溜的大鱼一下扔到我怀里,我连忙接住后再抬头,元清河早窜到十米开外。 “鱼,你们拿去吃啦!”他一面挥手一面向后退着。 我见他态度很坚决,只好说:“可鱼钱总要给你的,这么大条鲤鱼我不能白要,再说,这是你师娘的鱼,你也不好做主。”元清河笑得有些腼腆:“稻香渡供我们戏班子这么多天的吃喝,一条鲤鱼而已,师娘不会说什么的。” 此后的几天,我一直在戏台下不起眼的角落里等着,想寻得一个机会把鱼钱悄悄还给他,可惜的是还没等我找到,戏班子就要再度启程,前往再靠北些的东马庄。 戏班子在清晨离开了稻香渡。他们从村西那条稻丛掩映的小路离去,和来时一样,一队人、一匹马、一架车。铜铃随着马身体的摆动而有节奏地响着,清脆的铜铃声伴着清晨还未散去的雾霭在稻香渡飘荡。远远的,我又听到那少年清亮的戏腔——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秋风送去我的思念,而我在等来年。 指导老师:彭延敏 【点 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