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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 （注：本文可与高中新教材语文1的《奥斯维辛没有什么新闻》配读。） 在奥斯威辛解放60周年纪念活动的电视实况转播里，看到奥斯威辛正飘着鹅毛大雪，仿佛老天也为之动容，流下冬天的眼泪，撒下祭祀的白花。远处苍茫的背景下，奥斯威辛集中营那些处在低洼之地的木制和砖砌的营房和毒气室，在洁白飞舞的雪花中，静静地伫立着，无言地显示着历史的一份浸透着血泪的证明。 触动我的不仅仅是纪念活动的场景，而是所有参加这一活动的人们的一致要求，一定要把活动放在露天举行，虽然天正下着大雪。 触动我的还在于，出席纪念活动的包括法国总统希拉克、俄罗斯总统普京、乌克兰总统尤先科、波兰总统瓦希涅夫斯基在内的40多个国家的领导人，都和所有的人一起在纷飞的大雪之中，并没有我们司空见惯的一些格外的关照，比如起码临时搭建一个遮挡风雨的塑料棚，甚至没有特殊的位置，比如起码比一般人高一些的主席台，铺上红地毯，再在桌前摆放我们这里特别爱摆的座签，按照职位的高低排队，分别写上他们各位的名字。或者再配备礼仪小姐，在他们上台讲的时候，袅袅婷婷地引领着他们。所有的国家领导人，都只是和所有出席纪念活动的普通人一样，坐在那里，头顶着一样的纷飞大雪。所有的国家领导人在讲话的时候，都要把帽子摘下来，让雪花纷纷撒满头顶。 130万犹太人曾经被关押在奥斯威辛集中营，110万人死在这里，苏联红军为了解放奥斯威辛集中营，60万人死在这里。是应该这样脱帽站立在这里，让纷飞的雪花撒满习惯了荣誉权势与金钱冠盖的头顶，让冰冷的雪花浇湿并激活已麻木了并被今天威胁着人类和平的战火所炙烤的心灵。让我们的头和我们的心一起为在战争中无辜死去的亡灵垂下来。无论是致以哀思、幽思，还是反思；是报以忏悔、遗恨，还是缅怀；是出于悲伤、愤怒，还是激动，所有的人们都应该为人类自身曾经犯下的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罪行垂下头来。所有出席纪念活动的各国领导人都无一例外地置身在纷飞的大雪之中，所有的发言者都脱帽垂下头来，看来是最常见的一种形式，却将形式变成了内容的一部分，而且是血肉相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是将纪念活动移花接木变成了一种显示自己或展示自己的盛大的Party。 我们常常爱说和世界接轨，从奥斯威辛解放60周年纪念活动中，我们应该学到一些接轨的有益方式和启示。 也许，这样的做法，在我们这里已经见多不怪，习以为常。我们愿意把大小一切活动搞得形式雷同而仪式堂皇。在官本位的思想指导下，我们更愿意把大小领导推在醒目的位置上，不管是在任何活动中，都让他们像是唱戏的主角一样风光无限才是。因此，如果是我们来操办奥斯威辛解放60周年纪念活动，我们会怎么办？自然，也许我们会操办得更好，但我们会坚持一定要把活动放在露天举行吗？虽然天在下着大雪。我们会让各国领导人无论尊卑长幼地都站立在风雪之中吗？会不会搭建一个临时的主席台和遮挡风雪的塑料棚？会不会好心好意地为他们每个人头顶花开般张开一把伞？当然，更会不会在群众到齐顶着风雪站立老半天之后，才让各国的领导人在掌声中烘云托月般鱼贯出场？在他们出场的时候让扩音喇叭里大声地播放着他们的头衔和名字？而在活动结束之后，让所有人仍然立在雪中，而让领导同志先走？ 也许，这真的是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的。 奥斯威辛的雪，真冷，真白，那样的晶莹、清澈。 (节选自《我们不该从奥斯威辛纪念中学点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