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林粥铺 袁 丁(扬州市江都区大桥高级中学高三) 老街改造过后,浓重的商业气息像丛生的藤蔓一般迅速占领了这片原本宁静的土地。我已经有两年多的光景没再去过街角的芳林粥铺。如今再去的时候,没想到它依然存在:它像一枚破损斑驳的铜钱一般古老,又像一株携着远古气息的野草,孤独地面对着商业时代的疾风狂雨。 同样与粥铺蜗居在这天地一隅的还有它的店主人周师傅。 当整个城市似在半酣的黑甜时光里沉醉,芳林粥铺上的阁楼木板定会发出一阵“吱吱”的响声。套着棕褐色的护袖,系着边角早已磨损抽丝的白围裙,周师傅端着浸泡了一夜的茶叶蛋下楼了。 六点了,城市开闸了。 芳林粥铺门前的长凳边渐渐涌来了一波食客,仿佛有一种魔力,唤醒着无数只蠢蠢欲动的胃囊。纤长饱胀的米粒静卧在洁白的米汤里,透着阳光似乎可以窥见那谷粒和稻米身体的纹路与肌理…… 靛蓝色的铺帘招展之间,案板上钱币叮铛作响之间,周师傅同老熟人打招呼问安之间,这水汽蒸腾的芳林粥铺好似烟雾迷漫的仙境。 老师,公务员快速扫完碗里的粥便夹着公文包飞也似地疾行而去,只在拐角的青石板街上留下匆匆的跫音;提着笨重书包的中学生叼着滚圆的烧饼,时不时低头看看手表,奔着跑着向学校的方向飞去…… 这紧迫的步伐,飞快的节奏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拖曳着这古老的粥铺,随时代的号角一同朝未知的悲喜未来奔去。 只有黑老六,那个每天必来的老熟客,总是在人群散去过后气定神闲地吃粥。 周师傅望着他笑着说道:“来啦。”仿佛这是个重复过无数次的场景。 黑老六是个踏三轮车的,游曳在城市的各个大景点。他的行踪遍布于这座城市的任何一隅,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到许多幽暗而不为人知的角落…… 又过了一刻,芳林粥铺里的人更显得零星无几了,只剩下黑老六和邻座的几个正高谈阔谈的片儿警正兀自坐着。 黑老六用他那无比宽大的黑手掌托起大海碗,黏稠的粥明晃晃地在碗里摇动着。他左手捏着块葱油脆饼,轻轻地咬着,饼皮的碎屑像金色的叶子静静地落在了他的碗里。就着几口腌得正好的萝卜干,黑老六一口一口呷着温软的稠稠的粥,直到最后一口,他嘬尽了贴在碗底的米粒。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饼屑,望着对面穿流不息的马路,然后踏上那辆车轱辘有些锈迹的脚踏三轮,像一尾鱼,纵然跃入无尽的人流车马。 周师傅望着他的背影,努力挣扎中又有些与世隔绝的孤独…… 我结账的时候,匆匆一眼,望见了柜台里那幅悬挂了若干年的毛笔字:“生如逆旅,悲喜自知。” 周师傅说他老了,风雨早把他的头发催白了。于是他只干早间的营生,下午便歇业。芳林粥铺门口的长凳被暂时撤走,街巷里的“土著”老民捧着折叠式的竹桌木质小杌,三五一群地摆下棋盘。周师傅只是看看,忆起年青的棋场上的激荡风云,又转身掀开布帘,淘洗着明天熬粥的新米…… 有天晚上,我偶然路过却发现粥铺竟摇曳着与黄色的灯光。我没多思考,便莽撞地走进去,只看见那个白天带着骄傲的神情信口高谈的片儿警像一只萎谢的蘑菇,郁悒地趴在柜台边。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儿子得了重病,他的女人也因此弃他而去…… 不知怎么地,周师傅那晚格外亲和,那醉人的古铜色的灯光溢满了他笑起时嘴角的皱纹。他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给铺子取名‘芳林粥铺’吗?”我摇摇头,他呷了口手边的茶,告诉我道:“这是我老伴的名字。” 他转身走向后厨,为我端来一碗粥。不过这粥却与我先前吃到的不同。 “这粥是用草籽熬的,我老伴生前最爱的,你闻,多香!” 我低下头,望着那绿盈盈的一片,眼中似乎有些迷蒙。仰起头,我喝下一口,咽下的那口清香有些酸甜,有些悲喜,有些沉重…… 指导老师:王晓建 [点评] 作品生活气息浓郁,善于营造独特的氛围,让芳林粥铺置于商业气息“浓重”的当下,显示出独有的个性。作者善于捕捉细节,运用对比手法重点刻画了“黑老六”这样一个三轮车夫的形象,生动、可感。 短小篇幅中,文章亦有情节的转换与推进。一碗草籽粥,点出了“芳林粥铺”的来历,蕴藏着主人公用师傅内心的真挚情感。 阅卷老师将文章最后一句:“有些生命的沉重……”中“生命的”三字删去,很有见地。这其实暴露出现在中学生作文时一个普遍的不足:深刻富有哲理的话语,不能与正文融合。 (刘仁前:泰州市文联、作协名誉主席,一级作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