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过短暂的一生,能留下的,能被记住的,一抔黄土,一块碑。 漫山遍野地寻找着那堆黄土,那块碑。一年里,琐碎细小的事都被翻出来,倒出来,欢笑和泪水都流向那块刻字的石碑。可说的再多又如何?凉风细雨里,只剩一块碑。 “兜兜转转几十年,你瞧,我还不是又回来啦,这些年你这高粱酒我可没少喝,你就没有那个口福喽!”这个人随手拿起一个酒杯,瓷白小巧,满满一杯融入朦胧的雨雾中。第二杯,再加一杯,直至溅起的水珠都蕴着酒香,才放下杯子的人问:“怎么样,香呢!” 这人抹了下眼前的水珠,慢慢找了处平地坐下。 “你还记得西子塘不?就是谁的老家来着?”雨水渐大,模糊了我的视线。“不管他谁了,那儿重新建了戏楼,正找人登台呢,他们叫了好几个人递信儿给我,我给推了。那儿的风大,张嘴嗓子疼。不去唱,不去唱!” 我瞧着他眯着眼,曲起手,往旁边挪了挪。 “我去了湖南,那儿的洞庭湖真美。还登了岳阳楼,打眼往下一看,真敞亮!看得我想来上两嗓子,可那儿人太多,又没人听得明白,就算了。想想真是可惜,罢了,罢了,下次再说。”我向前走了几步,隐约看得清他的脸。估计他说的有些累,手指一下下轻轻敲着膝盖,应该在休息。果然,不一会儿他又开始低声讲他的话。 “你还记得江家那小孩不?现在长大了。眼睛亮心思透,是个学戏的好苗子。他说要拜我为师,我笑了笑,没答应,那小子跟了我俩月,真倔。” “我怕他总烦我,我啊,躲着他,不见他。” 我见他抬起头,便压了压伞檐,低下头。他似乎没注意到我,又端起了酒杯。 “我去年啊,就找人给我做了把二胡,今儿走得匆忙,下次给你带来看。找的是李师傅。这李师傅还和我说你爱在他那做琴。你什么性儿啊,以前还藏着不和我说,现在被我找到了吧。我给你啊,也做了一把,估摸明儿就好了。” “我再给你唱一段吧!我自个儿写的,你听听。” 我看他掸掸裤角的泥水,挽好袖口,端起手,侧身,几步绕场,行云流水,无半分老态。 噼啪作响的雨帘后,字正腔圆的音幽幽传出:“江滩几里走过,奈何半生蹉跎半生磨……”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只剩雨水震得耳膜生疼。我把伞移到了那石板上,那人的头顶上。雨停了,酒杯倒了,他阖着眼,扶着那碑,兀自安详。 我回身,低下头,该说些什么呢?趁着雨气,趁着我还能张口。 面前安详的老人,离家十三年,与碑上的王叔叔师出同门,后名动四方,登台亮相,满堂喝彩。后这碑上的人染疾辞世,他离家十三年,行遍碑上人未到的四方,碑上人畏风,他便绝不于有风处开口;嗜酒,等候两三个月也要拿起一瓶碑上人爱的酒;不收徒,孙儿即便跟了他俩月也绝不松口。哦,做琴的师傅姓梁不姓李,他的姓是江不是王。 叫来身后站着的男孩子,那江家小子,“给爷爷鞠躬。”我与他一同低头,看见泪水砸碎心上那句:父亲,走好。 几日后,人们都在感叹我父亲的离世。我带着两把二胡置于碑前。掸了掸裤脚的泥水,挽好袖口,侧身,回头,几步绕场,行云流水。 “江滩几里走过,遇故人多,颔首问那少年郎,只怨山远水不近,奈何半生蹉跎半生磨。家何处,几多归路?” 忘了我只记得好友大半生的父亲啊,你的姓名略过人世间几十载。最后,留给我的,一抔黄土,一块碑,罢了! (作者:刘英杰,内蒙古赤峰市宁城高级中学高二) (指导教师:卢怡昭) 【点 评】 本文讲述了父亲在金兰之交逝世多年后,在碑前悲痛而又深情地独白,这种友情超越了现实,父亲逝世后,与好友葬在一起。其中流露的深情厚谊,使人深受感染、触动。以“碑”为题,简洁明了,富含深意。首尾两句“一抔黄土,一块碑”相互照应,暗示人短暂的一生。文章前半部分讲述“扫墓人”与看望长眠于地下的老朋友的场景。通过“这人”的自言自语交代故事情节,构思巧妙。同时,细节描写比较到位,如对环境的描写,以凉风细雨渲染悲凉的气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