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省通化县第七中学 高三 “黄昏敲响木鱼,吐出白昼蚊虫。”我坐在老房子的门阶上看夕阳酿成一片酡红欲醉,远处孩童嬉闹的笑声在暮色里潆洄。 “姐姐,再玩一会,我不想回家!”一句喊声把我拉进岁月深处。 他便曾这样唤我。 姑姑家的弟弟小我两岁,依稀记得小时候我们俩手拉手唱着歌,在爷爷开的照相馆里演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两个人踮着脚尖露出小脑袋看着柜台外面的人群熙攘,同吃一碗冰淇淋鼻尖碰鼻尖……那是生命之初,最天真、最快乐的时光。小小的我走到哪都领着小小的他。在店里逢着顾客便洋洋得意地告诉他们:“这是我弟弟!”他会仰起小脸,用晶莹的大眼睛望向我,鲜红的小嘴糯软软地说出“姐姐”。 我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后来他被姑姑带回省会上学,姑姑打电话来说,他无论买什么吃的都要两个,即使留坏了也不肯吃,只是撅着小嘴执拗地说:“给姐姐。” 再后来,姑姑一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我们隔着时空都慢慢长大。我却领先一步,长大到个子变高,学业繁重,有了美丽的心事,长大到把他甩在脑后。 渐渐地,我们被成长的隔阂打得措手不及,早已不再玩公主与王子的游戏,我们再也不搂搂抱抱那样亲密。当我们隔着时空的经纬拿起话筒,竟不知说什么,只有可怕的沉默在回响。 在我小学六年级时,他回来了,寄住在我家。他变成了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早没有了儿时伶俐可爱的模样。因姑姑工作繁忙,最开始是说两个月,然后是半年,最后变成了两年。太久没有他的生活,他又一下子闯了回来,起初的新鲜快乐被消耗殆尽后,就变了滋味。 我开始厌恶他。我厌恶奶奶开始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我的爸妈对他百般疼爱,原来属于我的好像都被掠夺了。我好像忘却了年幼时我稚嫩的声音:“他是我弟弟!”好像是被青春期施了什么魔法,我不再是一个好姐姐。 每周他与我一起上乒乓球课,在球馆里他似乎格格不入。有一天,他与一个同学发生了争执,等我跑过去时,看见他们厮打在一起,那个男孩把他的眼镜扯下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他发疯一样跳起来,五官愤怒地扭曲着,眼泪肆意地荒芜了脸颊,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不顺口的骂人的话,扑向那个男孩。教练走过来,愤怒地问明原因后,把两人痛骂一顿。 他哭着捡起了眼镜。 而在此时,我竟默默地站着,茫然而麻木。没有挺身而出,更没有像小时候一样站在他前面保护他。 回到家里,我的心像被锥刺一样地恨自己:我真浑蛋!我就像《追风筝的人》里的阿米尔看着哈桑受凌辱,我就像张爱玲文中那样对受继母虐待的弟弟不闻不问,我就像鲁迅笔下那个把小弟弟做的风筝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不知道他的心里受着怎样的煎熬?寄人篱下,远在他乡,身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有漫漫无期的等待,等待遥遥无信的归期,等待大洋彼岸的归来。我身边有爸妈,而他,只有我。而我,却弄丢了他,弄丢了那个牵他回家的姐姐。 两年后,他再次去了大洋彼岸。从此,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差,从此,我的严冬是他的酷夏。 然而我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在那男孩动手之前冲过去,告诉他:“别欺负他,这是我弟弟!”我会理直气壮地对教练说:“他没有错,他是我弟弟!”我会拭去他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告诉他:“别怕,我是你姐姐。走,我们回家。” 事隔多年,我小心地试探他:“你还记得吗?”他茫然地摇摇头。说来也怪,在无数件我对他好的事中,我偏偏记住了我的歉疚,在我对他不冷不热的时光中,他偏偏记着的都是我的好。 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宽恕吧。 现在的我学习繁忙,只能从家人那儿得到他的讯息,说他过得很快乐,说他喜欢了哪个女孩,说他成绩又得了A+,说他总会说想念我。 我蓦地愣住。 我哭了。 我笑了。 朦胧间,我似乎看到了温暖的时空中那个小小的他和小小的我手拉手走向家的方向。 泪雨滂沱中,一个声音划破时空:“姐姐——” 万水千山都值得。 (指导老师:牟小璘) 【获奖理由】细腻柔软的姐弟情流淌于温润的文字之间。作者善于捕捉生活点滴中的细节,有着强烈的情感触觉。读罢,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一场姐弟间的聚散离合,还看到了一个单纯善良的稚女出落为敏感、细腻、善良的青春女孩。她情思细腻,她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小别扭”,而她思念的弟弟,虽相隔千里,却一直陪伴着她。本文荣获复评一等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