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者,林冲是在风雪之夜的山神庙里,陆谦等三人放火成功,压根儿也想不到深夜冷落萧条的山神庙里会有人,更想不到会是林冲;加之这是在他们自以为阴谋得逞、按捺不住内心狂喜时的私下畅吐,免不了得意忘形,毫无顾忌;林冲仅隔庙门,当然听得清清楚楚。试想这个时候,要是不能听得全部阴谋,也就不可能迅速地、一下子激起林冲胸中的无比愤怒。只有听得真真切切,一字不漏,才能立即点燃起林冲胸中的复仇烈火,不顾一切地挺枪杀仇人,使林冲的思想性格发生飞跃的突变。前者略写,显得惜墨如金,恰到好处;后者详写,又简直泼墨如云,毫不过分。 这第十回的回目叫做"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候火烧草料场",作者落笔中处处不忘记"火"和"雪"。精心描写"火"和"雪"这两种互不相容的事物,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暗示着林冲和高俅、陆谦等人是水火不相容的。而对"火"和"雪"的具体描写,不但简洁、新颖,不落俗套,而且跟矛盾冲突的进展步步紧扣,为刻画人物性格服务。 火烧草料场的前前后后写了许多火。草料场是最怕火的地方,作者偏偏在最怕火的地方不厌其烦地写火。林冲第一次推开草料场的大门,一眼就瞧见一个老军在"向火"。这个老军向林冲进行移交时,特地将"火盆"借给林冲;林冲在床上放下包裹被卧,就坐下来生起"焰火"来了。火渐写渐大,作者故意布下一串疑影,使人担心烧掉草料场的火,可能是由火盆里引起的。但接着写林冲为了御寒要去买酒,就随手"将火炭盖了"。一路写火而来,到这里轻轻一盖,火在人们面前溘然消逝了。等到林冲买酒回来,见草厅被大雪压倒时,林冲首先想到的不是行李物品,而是担心"恐怕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搬开破壁子,探半身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这个细节突出地写出了林冲性格精细的一面。短短的一句话中,写"火盆""火炭""火种",连续而来的"火"字,但都完全灭了,连一点火星都没有。这一笔交代尤为重要,说明草料场里将要烧起的大火,决不是"火盆"中的火蔓延而起的,肯定是别有用心的纵火。 等到林冲在山神庙里倚壁喝酒,忽然听到外面必必剥剥的爆响,从壁缝里往外一看,只见草料场内烈火冲天。这才是作者要写的火。正当林冲惊疑而起要去救火时,听到了陆谦等三人在庙门外吐露了他们的全部阴谋,一股无名的怒火顿时从林冲心头熊熊燃起。此时此刻,自然界的天空中是北风怒号,大雪纷飞;草料场中是大火漫天,烧着了的草料必必剥剥地响成一片,林冲的胸中,则怒火腾腾。他迎着北风,映着烈火,痛快淋漓地斗杀三个泼贼;北风、飞雪、大火,有力地烘托了林冲胸中的愤怒;一时间,风助火势,火增人威,汇成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戏剧高潮。 杀死了仇人,林冲提着花枪,投东而去。半路上推开一个草屋门,忽然又见到四、五个庄客在"向火","地炉里面焰焰地烧着柴火"。这是火的余势。因讨酒喝遭到拒绝,林冲立即大怒,用花枪将火炉里的火块往老庄客脸上挑。这一举动,突出地表现了林冲思想转变后那种桀傲不驯的性格特征,为下面投奔梁山,火并王伦作了思想准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