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正笔正 陕西省商洛中学高二19班 李润雪 我是因为爷爷才爱上书法的。 小时候的我,与其他小孩就不大一样。任他们跑跑跳跳手拿弹弓陀螺,张牙舞爪地四处捣乱。我就托着腮帮子安安静静地看着爷爷“写大字”。别的小孩互相在脸上糊泥巴,我脸上的黑印都是偷偷玩毛笔时蹭的。 “你闻闻她!真臭!”脸上全是新鲜泥巴的小伙伴捂着鼻子。 “你才臭!”被墨汁染得像花猫儿似的我,不甘示弱。 这或许不是幼稚地以牙还牙,我是真心觉得,那被他们说是有青草野花清香的泥巴,哪比得过爷爷砚台里的墨香呢! 我的爷爷,虽是一介农民,长相却很清秀文雅,偏爱笔墨纸砚。我最爱看爷爷练字。兴致来了,准在一方絮絮落落的毛毡前,拿出他异常珍惜的几页字帖。“这些字都是有灵性的,就像许多不同脾气的人一样。你对他粗手粗脚,他自然不会尊重你。所以这些字,囡囡一定也要好好对待。”爷爷边说着,边抚摸着那些早已破旧暗黄的老字帖,用几块形态各异的石头展开压平。即使没有正经的书桌,木椅也摇摇晃晃吱呀作响,但文人“坐如钟”的形象是不能丢的。只见他腰杆挺得端端正正,借着屋里昏暗不定的灯光,在理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上,抬手,压腕,运笔…… 爷爷的手很难看,哪像文人的手呀,一看就是自小熬苦日子过来的。手上有山核桃腐蚀的黑印,有麻绳撕扯的老茧,有锄头磨成的新茧,还有许许多多干农活时不经意的小伤口,结成的数不清的大小疤痕,不知挥过多少坚硬的锄头,提过多少沉重的水桶。而在墨香的浸润里,这双手小心翼翼地翻动字帖,日复一日如君子般敬重它,一笔一划都带着一位书法崇敬者的仰慕与谦卑。 不知何时起,我就不满足于仅仅看爷爷写大字了,两只小手也痒痒了起来。一桩志同道合的妙事,发生在我们爷孙俩身上,怎还有不乐意的道理?爷爷乐呵呵地腾出他的老木椅。至此,我的书法生涯正式踏上了征途。 “呀,又歪了。记住要横平竖直,做……”“做人就要像这样堂堂正正……”“您都说了多少回了……”我颇不耐烦地嘟嘟嘴,却任由爷爷抓住我的小手,手把手地教。爷爷的大手像历经沧桑的老树皮,又厚又皱。我暗自感受着,老茧抚在手背上痒痒的,却莫名地舒服。 屋外面的孩子又开始吵闹,女人们细细碎碎地说笑着。男人们吆五喝六,似在宣泄这一天的压抑。只有我们一老一小,不理会墙外的喧嚣,自顾自地,倒也自在。 屋前的桃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老屋更老了,风一吹就到处吱吱呀呀。在一个满树凋零的冬日,我们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拿走的东西不多,生活用品在城里都会换新的,“您这些老古董就丢了吧。”爸爸不耐烦地说,“城里有卖的。”“你小子再说一遍!”一向不愠不怒的爷爷发了好大一通火。爸爸拗不过,只得由着爷爷把这些物什带进城。 城里的日子,刚开始是陌生而孤寂的。城里的灯火通明与我们格格不入。一栋楼上去,都是紧紧的冷冰冰的防盗门。房子里终于腾出来了一方书桌,还是以前那几块石头铺在毛毡上。虽然都是旧的东西,却能让人在这个陌生城市,觅得一份久违的安心。 那个穿一身短小的连衣裙和瘦窄的短衫的小女孩终究是慢慢长大,爷爷的脊背和身躯却愈发佝偻与干瘪。“在学校和同学怎么样?一定要与人为善。”我凑过去,只见爷爷正窸窸窣窣地准备着过年的春联:“这些是送给咱们邻居的。城里人贴的春联都是印上去的,还是比不上手写的吉利。囡囡一会儿帮我送过去吧。”我答应着,细细地擦拭爷爷那被墨和红纸沾染的双手。 旧桌上又添新纸,我熟练地握笔,蘸墨,挥毫。人人都夸我写的字好看,已不需爷爷手把手地教了。他越发苍老,已教不动了。我鼻子一酸,手不自觉地一抖。一行行清秀端正的楷书之间,一笔倾斜摇晃的“竖”很是扎眼。“呀,又歪了。怎么把我教你的话都忘了?重写。” 不,怎么会忘记呢?我乖乖地提笔溢墨,心中时时回响爷爷那句—— 横平竖直,心正笔正。 (指导老师:王小荣) 【获奖理由】写文章就写身边的人和事,在具体生活过程中的成长才是真成长。学习不一定在书本,真正的学习在生活实践的过程。爷爷的形象不在于身躯的高大或弱小,而在于强大的精神形象与力量。墨香塑造下一代人的灵魂,心正笔正,物事人事皆正也。传统文化是需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孩子跟从爷爷学练书法,长幼关系融洽,传承的不单是中华民族的孝道精神,更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精髓。对爷爷的动作语言神情神态的刻画也很成功,无不有着深厚的感染力。本文荣获初赛一等奖。 嚼一口香椿叶 山东省烟台第一中学高三 张徐则一 “香椿叶儿正嫩着,去摘了晚上吃吧。” 赶集的时候回农村的家,姥爷先去菜园看了看。那棵香椿树冲破了菜园的鹅棚,长得有两个房子那么高。树身已变得很粗,树皮裂开,一块一块的,像大片的鱼鳞。树上的叶子红红嫩嫩的,泛着光。鹅棚从姥爷搬到城里就荒置了,但香椿树还常绿长新的。毕竟逢七回家,姥爷都去看看香椿树,浇浇水,施施肥,嚼一口香椿叶。 “一会儿去山上,看看你老奶奶。”下午的太阳烤得大地很热,基本没人来看病了。姥爷收了听诊器,看看窗外,眼睛里映满了远处的天空,仿佛陷在一个悠远的时光里,如何都拔不出来。 “你老奶奶是个好人。”他说,手轻轻一抖,在老奶奶坟头放下一把香椿叶。风,从山上的石碑间划过,刚摘下的香椿还硬挺着,闪着光。 1959年,姥爷在沈阳学医,有着二十多岁的血气方刚。全校的学习标兵,老师手中的王牌学生,康庄大道似乎已经铺在面前。可是,仅山东老家的两封家书,扯住了他的衣角——家里父亲身体不适,需要他回来。 姥爷没有任何犹豫,也忘了当初从农村跑出去学医是多艰难,放弃了可能美好的一切,为了爹妈,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当时老师不让我走,给我写了三封信,我都收起来了,没回。”姥爷眼角微微抬起,带了些自豪的笑意。“但是你老奶奶的命不好啊,后来腿瘫了,就是半身不遂。你说我当时要是在沈阳再多学点,是不是就能给她治好了?” “我在屋子后面栽了香椿,你爱吃。”老奶奶拖着腿,跟姥爷嘱咐。那年姥爷二十五,没有车,姥爷便每天背着老奶奶出去晒太阳。“我就带她去村口啊,村后面那条大北河看,就为让她开心……你老奶奶当时可喜欢我背着她出去了,我就每天从南屋出来,到北屋带她出去逛逛,我就背着她,坐在河角那儿……就为让她开心不是吗。” “她总叫我别忘了好好养着那棵香椿树,开春了,就叮嘱我多浇水,‘这样芽才多!’叶子肥嫩时,我就摘下来,给她做了吃。‘千万别把枝头的尖给掐了!以后就不爱发了!’每次我掰香椿叶时,她总是坐在树下,盯着我看。我在她面前嚼香椿叶的时候,她就笑。我喜欢看她笑呀。” “可是,你老奶奶有志气啊,59、60年是最困难的两年,家里没饭吃,香椿叶都没得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瘫了没用了,不想拖累我们,她就开始不吃饭了,想把自己饿死。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她绝食,我就也绝食。她五天不吃不喝,我也五天不吃不喝,每天喊着她吃饭。你老奶奶拧不过我,才又开始吃饭……” “后来,树上的老叶子、枯叶子都开始被人抢着吃了,枝都给掰断了,那棵香椿树差点被毁了。我出去找吃的,回来的时候,我喂她她不吃,她使劲挣开我的手,我再次陪她绝食她也不管我……”姥爷突然声音颤了几下,停了下来。风拂动了沙粒,滚过坟碑,香椿叶在碑前缓缓散开。 “那晚上你姥爷就跪着求你老奶奶,哭着求她吃饭,跪了好久……你老奶奶那晚上就……”妈妈小声说,山风在耳边呼呼而过,湮没了最后几个字。 姥爷蹲下来,抚摸着老奶奶的名字,任西落的阳光打在脸上,姥爷拿起几片叶子,缓缓嚼起来。 妈妈说,自那时起,姥爷彻底干起了赤脚医生,每年都去外面进修,进修,因为姥爷觉得,当年他医好了老奶奶的腿,老奶奶就不会认为自己是累赘,就更不会绝食。现在,姥爷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中医,也已年入古稀。妈妈把他从农村移到城市。每到四、五月,香椿上市,妈妈就买来香椿,一家人围坐餐桌齐聚欢笑,妈妈看到姥爷嚼着香椿,脸上总是挂着笑。 他不常跟我们说什么做人的道理,但家里的香椿树,生机勃勃。逢七必归,归来便看望。认真地浇水,微笑着嚼着香椿。 夜晚,我们驱车回城,好像还没发现,香椿树的伤口又在冒绿芽了。 大概不用多久,又可以嚼一口香椿叶了。 (指导教师 刘立华) 【获奖理由】嚼一口香椿叶,滋味如何?一股淡淡的特殊的香?抑或微微的苦涩?还是其他令人难忘的回味?散文以香椿叶为线索,通过人物回忆性对话,回顾了两代人的命运——坚决不拖累儿女的老奶奶,至孝至顺的姥爷,互为对方着想,彼此所做的巨大牺牲。这种选择让人感动,但叙述的语气却如此之平静,似乎一切都是自然的。对亲人的爱可能就是这样融伟大和平凡于一体?那就掰一枝香椿叶,在平实的语言中去细细体味吧。本文荣获初赛一等奖。 胖姨的杂货店 青岛为明学校 高三(2)班 杜沅君 胖姨的杂货店开在十字路口的西北角,非常气派的三间店面一字排开,占据了一方拐角。来自四个方向的人们总会不自觉地被店面上方三个红彤彤的金边大字所吸引——没错,就是胖姨的店名,好旺角。 除了店铺吸引人眼球外,经常坐在店门边的胖姨也颇引人注目:蘸水梳起来的头发盘成一根黑亮黑亮的麻花辫,圆圆的脸盘上铺满了一层惨白的妆粉,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锁住每一个行人,涂歪的烈焰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嘟囔着什么。臃肿的身躯裹着一件土黄色的毛衣,一条腿不自然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整个人蜷缩在一张大藤椅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几乎每天都要路过胖姨的店。每当走进她的视野范围时,我都像一只老鼠被猫盯住一样,浑身都不自在。我只好停下脚步,尴尬地向她一笑。胖姨却像是听到指令一样,紧绷的脸突然舒展开来,张开口大声回应:“嗨!好嘞!今天的苹果可新鲜嘞!不来点?橘子也不错哟!新进的……”说着就要去拿飘到地上的塑料袋。尖细的嗓音划着我的耳膜,我看着她上下翻动的红嘴唇与扑扑下落的粉,连忙摆手:“啊,不是,我不用。” 还未等我说完看,胖姨的笑容又立刻消失,紧绷的神情又瞬间回到脸上,冰冷的眼光不耐烦地从我身上扫过,又充满希望地盯着下一个行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尴尬而又感到奇怪地走开,一转眼瞥到橱窗中大字报般的价格表,不由得为这些三倍于寻常的数字吓得吐了吐舌头。 胖姨似乎从来没有和周围的人聊过一句家常,每天只能从她的口中听到商品与标价。周围的人们也不再尝试和胖姨聊天,取而代之的是对胖姨店中商品价格和商品质量的议论。每当有这些议论传到胖姨耳中时,胖姨总会乜斜着眼睛,尖着嗓子喊道:“哎呀!这都些什么话呀!咱家的质量没得说!什么?小伙子来看看这些桃子多新鲜啊!”说着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悄悄地扔掉了一个坏的苹果。 胖姨依旧每天端坐在门前,梳着乌黑油亮的大麻花辫,涂歪了的红唇依旧不时地上下翻动着,带动着脸上的粉扑扑下落。土黄色的毛衣越来越无法裹住胖姨的身躯。不同的是原先的大藤椅换成了带靠背的硬板凳。原先气派的三间店面卖掉了一间。镶着金边的红字早已锈迹斑斑,“好旺角”的“好”字也不知被风吹到了哪去。胖姨的表情越发凝重,更加紧锁着每一个来往的行人。看来,胖姨应该在为卖年货而发愁。临到年根时,各家商铺争先卖出年货。正当我想要出门买年货时,一个小伙子塞给了我一张三十元的抵用券。一看,竟然是好旺角的。什么?胖姨竟然会发优惠券?小伙子看我诧异,便连忙解释。原来,他是胖姨的儿子,看到店里惨淡经营,便想在年根吸引一下顾客。 我不屑地笑了一下,“你们的商品质量……”小伙子连忙保证:“您放心好了,我们新进的货品,保证都是最新鲜的。” 我狐疑地拿着优惠券前往店中,去一探究竟。胖姨好像刚到店中,看见我进门,脸上立马笑开了花,鲜艳的红唇不停地开合,尖细的嗓音大声夸赞着自己的商品。唾沫星子从她的口中飞出,我只好无奈地扭开头,挑着商品。 借着不是很明亮的灯光,我仔细地挑选着每一颗糖果,每一种水果。令我惊讶的是,糖果上没了灰尘,反而光鲜亮丽;水果也不再掺杂着腐烂的味道,反而个大饱满。心中混杂着惊讶与欢喜,我不停地选着商品,即使价格早已超过了三十元也没有停手。在我挑选着商品的时候,胖姨的店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顾客。同我一样,他们的表情也逐渐从怀疑转到了欣喜,有的人甚至主动向胖姨夸起了商品,整个杂货店的氛围都热闹了起来。 胖姨似乎被这一幕惊呆了。她悄悄地拿起了几个苹果,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上面新鲜的露水。抬头看一眼标价,也已被改低了许多。她大惊失色,眉头略微皱起,转而欲言又止。似乎经历了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她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到刚回来的儿子,什么都明白了。儿子看见胖姨,有点紧张,刚想上前解释什么,却看见胖姨摆了摆手,坐回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顾客们购买商品的热闹场景。胖姨的儿子轻轻地说道:“妈,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胖姨沉默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和蔼了许多。她对儿子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一年之后,再次见到胖姨时,她和儿子一起在店前卖着刚进的新鲜水果。门前顾客络绎不绝,门头上的好旺角三个大字也用烫金大字更换一新,店铺也变成了新的三间。胖姨的嗓音润和了许多,面色不用粉也变白了许多。笔直的身体也不再需要慵懒的藤椅支撑。看到这些,我也快步地走上前去…… (指导教师:李艳红) 【获奖理由】印象最深的是作者笔下对于“胖姨”的描写,精准的外貌、动作,再加上传神的语言,生动的刻画了一个市侩的民妇形象。从开始时的“锁住”行人、紧绷的脸突然舒展,热情的推销,当无人购买的时候又继续“紧绷”着脸,到后来“表情越发凝重,更加紧锁着每一个来往行人”的强势推销,再到后来在儿子的帮助下先是“大惊失色”,再到“沉默”、“和蔼”的微笑,“胖姨”心理在不断的转换着,而“好旺角”的兴衰则向人们展示了诚信经营、物美价廉的重要性。这才是时代的最强音。 (责任编辑:admin) |